第七章 冲突
然而好景不长。
方萤抱膝，往焊接的铁招牌上一靠，“你干嘛老是不理孔贞贞啊？”
蒋西池顿着。
“她又不坏。我跟她小学就认识了，她家里可有钱了，就是爸妈离婚了，没人管她……”
张军：“……”
方萤顿了一下，一句话也没说，抹了一把脸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。
魏明拉长了声音讽刺：“天才的世界，我们高攀不起。”
最后一堂课下课铃打响了，方萤才慢慢吞吞地回到教室。
无奈，从小卖部出来，穿过操场往教学楼走。
方萤伸手拍了拍，“坐啊。”
“上课玩手机本来就不对。”
“没有……”
最后一堂课是班会，盘算着不出席也没什么关系，脚已经先一步往食堂和小卖部去找人了。
一声断喝：“闭嘴！”
教室里一时无人敢吭气。
“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！班主任课堂上公然睡觉！给我站起来！”
“真的这么怕脏啊”方萤薅了一把长草，“这又不脏，再说了，你小时候满地爬，说不定还捡过地上的东西往嘴里喂呢。”
一部诺基亚手机，崭新的。
下一堂课是英语，一整节课上完，方萤都还没回来。
男生到底力气大点儿，况且今天方萤还“感冒”了，最后，还是让蒋西池给掰开了。
教室里一霎安静了。
方萤闷闷地说了句：“……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角。”
“不坐。”
蒋西池背上斜挎着书包，略微侧着身。
蒋西池盯着她，“是不是有人……”
万紫琳哀求：“张老师！”
“怎么整？”
转身，走到万紫琳桌前，把SIM卡一放，然后站到了后面的黑板前，自罚自站。
魏明火气噌的就上来了，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含混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片刻，方萤缓慢地抬起头。
“没有？”张军放了粉笔和木尺，走下讲台。
魏明猛往前一步，推得方萤同桌的桌子刺耳一响，抬手，一把揪住了蒋西池的衣领。
“你干什么！”
“张老师……”
桌面忽然一振。
她笑了笑。却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笑。
“阿萤……”一开口，又要哭。
蒋西池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地从魏明脸上扫过一眼，然而就是这种漠然之中倨傲，仿佛在说“你确实就是渣滓”。
魏明气鼓鼓地瞪着蒋西池，片刻，“哼”了一声，松开了手。
方萤没吭声，过了半刻，才说：“你别瞧不起人。”
片刻，万紫琳过来了。她本来是双眼皮，哭得久了，已经肿成了单眼皮。
“他们不会来的。”
方萤制止：“魏明。”
魏明和孔贞贞也过来了。
蒋西池走过去，停顿了一会儿，才弯下腰拿手去推了推。
她看蒋西池不说话，就当他是答应了，“那我把你名字报上去了。”
方萤什么也没说，看着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，回到跑道上，向着教室去了。
“不是，”她抬眼，严肃认真地看着他眼睛，“是撞的。”
方萤头高高扬起，挑衅似的看着他。
明明是九月上旬，秋老虎正盛的时候，方萤却像有点冷似的，把袖子紧紧裹着。
张军被打断，斜眼往手机上瞟了一眼，一顿，“……这短信有意思了，你们听听……”
方萤迟钝缓慢地“唔”了一声。
张军扬起下巴颏，“方萤，你有什么问题？”
这一堂课上得异彩纷呈，大家兴奋地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议论。
万紫琳抹一抹眼睛，向前一步，抓住方萤的手臂摇了摇，“阿萤，你能不能再去找找张军啊……”
方萤眯眼看他，“为什么？”
“叮铃铃！”
魏明义愤填膺道：“张军怎么这么多事儿！”
片刻，蒋西池看见她缓缓地抬起了脸，帽檐下眉头紧皱成一团。
张军到她面前，“东西拿出来。”
蒋西池环视一圈，万紫琳趴在桌子上呜呜大哭，孔贞贞和魏明都围过来安慰她。
方萤提起了书包，“走吧。”目光飞快地掠过，没看蒋西池。
方萤接过来，两下扣开了后盖和电池，卸了SIM卡，又装回去。
英语老师把课本往腋下一夹，走下讲台，到蒋西池斜前方，“跟我来一下办公室。”
蒋西池语气冷淡：“为什么要理她。”
“你干嘛！神经病！”
“哦，他骂人渣滓还有理了？”
方萤袖子笼着手，帽子压着眉，一句话不说，大步走到讲台上，径直去抢他手里的手机。
张军摆头，似是痛心疾首，“啧啧，成绩不好，搞这些男盗女娼的事倒是擅长……小小年纪，怎么这么不要脸？万紫琳，话我撂这儿……”
“他们就是你的朋友？”
“……负数的加减法运算，大家应该已经掌握了吧？我们来快速做几道口算题，”张军看了看贴在桌面上的花名册，“万紫琳，3-（-3），等于多少？”
魏明想一想，摇头，“还没想好……我们可以计划一下，一定让他好好出一回洋相……”
张军皱眉，“你刚在低头玩什么？”
张军“嘶”一声，松了手。
蒋西池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口语不好。”
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插|进来，“过分了吧。”
方萤心里实打实的“咯噔”了一下。
一霎，伸手把她头上的帽子揭了下来。
然而都没看见方萤的身影。
天色湛蓝一片。
方萤转过头，“你到现在还一个朋友都没有……”
方萤注意到了，就是前几天魏明提过的诺基亚7620。
“……”
万紫琳手指死死扣着桌面。
万紫琳也跟着一震，顷刻吓得脸都白了。
“……”张军快给气晕厥了，脸都歪了，抬手指着方萤，“你，跟我去见教导主任！”
适时响起的下课声解了围。
“没事的，学期结束应该就会还给你了……”
万紫琳慌忙站起来，捏着书页前后翻了两下，又求助似的看了看周围同学。
头顶，打了个白色纱布的“补丁”。
“你知道什么叫朋友吗？你要是遇到麻烦，万紫琳也会像你今天帮她一样忙你吗？”
她以为，万紫琳好歹会问问她教导主任对她说了什么。
她把纸递给蒋西池，“十月有个英语口语比赛，你愿意去参加吗？”
魏明沉吟片刻，忽然把脑袋凑拢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咱们整整他吧？”
蒋西池打断她：“关我什么事。”
蒋西池去掰她手。
她把被蒋西池扯掉的鸭舌帽扣回到脑袋上，屁股往前面挪动了一点，身体往后一倒，压住了草，躺了下去。
方萤一手攥手机，一手拿指甲去抠他的虎口，下手死重，差点把他虎口处的肉都给抠下来。
英语老师笑说：“你底子毕竟比其他同学好，放心，参赛之前，我肯定会对你进行特训的。”
还有些学生没走，方萤推开门时，一时众人侧目。她毫不在意，径直回到自己座位上，开始收拾东西。
蒋西池盯着她看了许久，站起身，“回去上课吧。”
她没顶嘴，张军倒是愣了一下，也就不说什么了，把中断的课程继续下去。
折返，往教导主任去了一趟，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，方萤不在里面；又去张军办公室，方萤也不在里面。
“……差不多了。”
蒋西池很平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孔贞贞附和：“就是！从来没加过他这样的老师。”
她有点入迷的，目光追随着一朵云，看着它被风扯出了碎小的絮，像是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。
方萤猝不及防，目光恼怒，然而没骂他，而是第一时间抬手按住了脑袋。
张军拂袖，回到讲台上，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扔，“课，咱们今天先不上了，咱们来好好说一说这个纪律问题。开学快一周了，我发现你们有些同学，还没调整好自己的身份，搞清楚自己学习是为了什么……说小话，玩https://手机，看课外书！你们以为学是替我上的？我告诉你们，你们要是考不上大学，什么下场？那今后就是社会上的渣滓！”
“拿出来！”张军伸手将她往后一推，手伸进桌屉里一摸。
方萤愣了一下。
就在这时，他发现操场上竖着的“教育是面前世界，面向未来，面向现代化”的巨大招牌后面，蹲着一个人。
“方萤，万紫琳，下午喊你家长过来！”
方萤口罩后的声音里含着笑，“没怎么啊，不想回去上课呗。”
方萤趴着自己膝盖，笑得直不起腰，“看吧，没把你脏死吧？”
方萤抬眼，懒洋洋地说：“坐会儿呗，你成绩这么好，少上一节又不会退步。”
到办公室，英语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，“我听张老师说了，你入学考试，英语只扣了两分？”
蒋西池觉得自己要窒息了。
微风摇着地上冒出的野草，不远处传来其他班上体育课，体育老师吹口哨的声音。
蒋西池目光往下瞥，盯着他的手，仍是倨傲的，毫不在意的。
把手机往桌上一磕，抬眼，盯着张军，一字一句，“你才是渣滓。”
蒋西池烦躁地离开了办公室，准备回教室，在楼梯口，又定住脚步，脑海里闪过先前方萤眉头绞作一团的脸。
蒋西池不置可否，站起身，“我回去上课了。”
万紫琳瘪着嘴，“可是……”顿了一下，“手机还是新的，我刚用了一天不到……”
蒋西池看了看荒草丛生的地面。
方萤哈哈大笑，拉住他手臂使劲往下一拽，蒋西池趔趄一下，一屁股蹲坐下了。